酒是在歷史中釀成的美妙滋味，醇香、濃郁、綿遠(yuǎn)。各個時代都有許多生動的酒事，它們有時構(gòu)成了歷史的重要篇章。在這樣的篇章中總是散發(fā)著美酒的滋味。美酒流過歷史，美酒也創(chuàng)造歷史。歷史也許可以看作是釀造美酒的大窖池。漢代人稱他們享用的酒為“天之美祿”，說酒是上蒼的恩賜。我們現(xiàn)在就由漢畫來粗略一觀，看看漢代人在酒香里留下了一些什么樣的故事。酒的釀造方法古今有些不同，所得的酒在品質(zhì)上也有明顯區(qū)別。西漢時的酒，酒精含量較低，成酒不易久存，容易酸敗。因為酒中水份較高，酒味并不濃烈，所以能飲者多至石余而不醉。到東漢之時釀成了度數(shù)稍高的醇酒，酒人們的海量漸有下降。西漢時一斛米出酒三斛余，而東漢是一斛米出一斛酒，酒質(zhì)有很大提高。這時還可能掌握了蒸餾技術(shù)，釀出了高度酒?！妒酚洝の遄谑兰摇氛f劉勝“為人樂酒好肉”，應(yīng)當(dāng)說是實事求是的評價。河北望都東漢墓繪有壁畫“羊酒”圖，將羊與酒壺繪在一起，有肉有酒，是美好生活的寫照。山東諸城前涼臺村就發(fā)現(xiàn)有這樣一方畫像石，石工以陰線刻的手法，集釀造、庖宰、烹飪活動于一石，描繪了一個龐大而忙碌的庖廚場面。這是一幅精彩的漢代庖廚鳥瞰圖表現(xiàn)了43位廚人的勞作，包括汲水、蒸煮、過濾、釀造、殺牲、切肉、斫魚、制脯、備宴等內(nèi)容。畫面下方是釀酒活動，有一人跪著似在搗曲塊一人正加柴燒飯，一人正在劈柴，一人在甑旁拌飯。又有兩人在濾酒，一人用勺盛酒。下面有發(fā)酵用的大酒缸，都安放在酒壚之中，似乎散發(fā)著濃濃的酒香。

從《漢書·食貨志》讀到，漢代用酒量很大，其中有一句話說是“有禮之會，無酒不行”，沒有酒就無法待客，不能辦筵席。有了許多的美酒，又有了許多的飲酒機會，許多的人也就加入到酒人的行列。有意思的是，漢代人并不以“酒徒”一名為恥，自稱酒徒者不乏其人。如有以“酒狂”自詡的司隸校尉蓋寬饒，還有自稱“高陽酒徒”的酈食其。東漢著名文學(xué)家蔡邕，曾因醉臥途中，被人稱為“醉龍”。還有被曹操殺害的孔子二十世孫孔融，也是十分愛酒，常嘆“坐上客常滿，樽中酒不空，吾無憂矣！”酒杯不空，在那時似乎是人生的一個大理想。

宴饗在漢代成為一種風(fēng)氣，從上至下莫不如是。帝王公侯祭祀、慶功、巡視、待賓、禮臣，都是聚宴的機會。各地的大小官吏、世族豪強、富商大賈也常常大擺酒筵，迎來送往，宴請賓客和宗親子弟。正因為官越大，食越美，酒越醇，所以封侯與鼎食成為一些士人進取的目標(biāo)。《后漢書·梁統(tǒng)傳》就說：“大丈夫居世，生當(dāng)封侯，死當(dāng)廟食?！?漢代的詩賦對于當(dāng)時的宴飲場面也有生動描寫，如左思的《蜀都賦》，描述成都豪富們的生活時這樣寫道：“終冬始春，吉日良辰。置酒高堂，以御嘉賓。金罍中坐，肴槅四陳。觴以清醥，鮮以紫鱗。羽爵執(zhí)竟，絲竹乃發(fā)；巴姬彈弦，漢女擊節(jié)。起西音于促柱，歌江上之飉厲；紆長袖而屢舞，翩躚躚以裔裔。”這是說的成都，成都人的酒食傳統(tǒng)一定是那時就開始形成了。

王侯們宴飲，自然不像平常人吃完喝完了事，照例還須樂舞助興體現(xiàn)出一種貴族風(fēng)度。在出土的漢代許多畫像磚和畫像石上，以及墓室壁畫上，都描繪著一些規(guī)模很大的宴飲場景，其中樂舞百戲都是不可缺少的內(nèi)容。山東沂水出土的一方畫像石，中部刻繪著對飲的主賓，他們高舉著酒杯，互相祝酒。面前擺著圓形食案，案中有杯盤和筷子。主人身后還立著掌扇的仆人，在一旁小心侍候。畫像石兩側(cè)刻繪的便是樂舞百戲場景，使宴會顯得隆重而熱烈。

在四川成都市郊出土的宴飲觀舞畫像磚，模印人物雖不多，內(nèi)容卻很豐富。畫面中心是樽、盂、杯、勺等飲食用具，主人坐于鋪地席上，欣賞著豐富多彩的樂舞百戲。畫面中的百戲男子都是赤膊上場，與山東所見大異其趣（圖5）。當(dāng)然也有一些畫像磚石上的宴飲場面沒有觀舞賞樂的畫面，也許是讀書人一般的聚會，重在談經(jīng)研學(xué)，所以不必要安排那些俳優(yōu)來干擾，只是酒不能少，他們的身旁都放有酒具。

如何飲酒，漢代時也有一些特別的章程。如荊州刺史劉表，為了充分享受杯中趣，特制三爵，大爵名“伯雅”，次曰“仲雅”，小爵稱“季雅”，分別容酒七、六、五升。設(shè)宴時，所有賓客都要以飲醉為度。筵席上還準(zhǔn)備了大鐵針，如發(fā)現(xiàn)有人醉倒，就用這鐵針扎他，檢驗到底是真醉還是佯醉。這是勸酒一法，其實漢代酒宴上還專設(shè)有酒吏，職掌是監(jiān)督客人飲酒。據(jù)《漢書·高五王傳》說，齊悼惠王次子劉章，是個剛烈漢子辦事認(rèn)真果敢。有一次他侍筵宮中，呂后令他為酒吏，他對呂后說：“臣為將門之后，請允許以軍法行酒”，呂后未加思索便同意了。所謂以軍法行酒，也就是要說一不二。酒酣之時，呂后宗族有一人因醉逃酒，俏悄遛出宴會大殿。劉章趕緊追出，拔出長劍斬殺了那人。他回來向呂后報告，說有人逃酒，我按軍法行事，割下了他的頭。呂后和左右聽了，大驚失色，但因已許劉章按軍法行酒，一時也無法怪罪于他，一次隆重的筵宴就這樣不歡而散。劉章此舉，固然有宮廷內(nèi)爭為背景，但酒筵上酒吏職掌之重，確實也能看出些名目來。酒的作用，在漢時也有極夸張的說法。漢武帝學(xué)秦始皇蓬萊求仙曾有飲露餐玉之舉，也同樣受盡方士的欺騙。花費的錢財十倍于秦始皇，依然是仙人未見，仙藥未得。神仙家們又抬出一個西王母，說西方昆侖山居住的她也擁有不死之藥。這藥是昆侖山上的不死之樹搗煉而成，可惜的是昆侖不死藥也得不到，神仙家們又說南方有美酒，飲之也可不死，也可成仙。漢武帝遣人帶領(lǐng)童男童女?dāng)?shù)十人去尋找，果然弄到一些酒回到長安。仙酒擺到大殿上，被站在一旁的東方朔搶先喝了個精光。武帝大怒，要殺了東方朔，恢諧滑稽的他卻不慌不忙地說：“如果這果真是仙酒，殺為臣也不會死，我已是仙人了。如果并不靈驗，一下就把我殺死了，要這樣的酒又有什么用呢？”武帝聽了一笑了之（《博物志》）。后世有人說東方朔飲的當(dāng)是龜蛇酒，天釀而成，當(dāng)是一種附會。漢代的酒器，多為漆器，高雅而尊貴。戰(zhàn)國至兩漢之際流行使用漆器。漆器雖不如銅器那樣，經(jīng)久耐用，但其華美輕巧中卻透射出一種高雅的秀逸之氣，擺脫了銅器所造成的莊重威嚴(yán)的環(huán)境氣氛。漢代酒器中最常用的是樽、卮、杓、耳杯，多為漆器。樽和卮為盛酒器，杓為挹酒器，耳杯為飲酒器。在許多漢畫宴飲圖中，對樽、杓和耳杯的樣式與用法都有表現(xiàn)。

漢畫將漢代許多真實的生活場景記錄下來，從一幅幅酒事圖上，我們了解到當(dāng)時釀酒與飲酒活動的一些細(xì)節(jié)，也似乎聞到了兩千年前美酒陣陣醇香的滋味。